幸福的转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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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办公室老李升主任那天，高兴地请吃请喝还请洗脚。不过，在去洗脚城的路上，露娅就表现出喝得有些高了。这晚，她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，比如“找个在外地工作的男友跟单身就没区别!”又比如“没人疼真可怜啊!”单位里几个小兄弟也就跟着她借酒装疯，说今儿只要她肯说对谁有好感就让谁陪她欢度良宵。最后还是老李替她解了围，一到洗脚城，他便给露娅要了单间，亲自挑了个模样俊俏的洗脚师送过去，说：“露娅，你不是想被人疼吗，我就请这个师傅用点力，一直疼你到关门!”

　　似醉似梦间，露娅感觉到一双厚实、有力而又温存到位的手，以他修长的手指熟练地按摩在自己那双为生活疲于奔命的脚上。她喃喃地说“真舒服!”继而就迷糊过去了。直到有人重重拍着她的肩膀说：“小姐，夜里两点了，我们要收班关门了!”她才倏地醒过神来。而彼时，她那帮同事已毫不义气地抛她而去。她朝着拍醒她的男子说：“你能扶一下我吗?我腿脚发软!”男子点点头，扶她下楼并为她叫了出租。男子关上车门正欲离去，她又叫了：“喂，你送送我行吗?这个点我住处电梯关了，我怕我上不了楼!”男子二话没说，照她吩咐陪她坐车到家，搀扶她上到九楼。而后男人欲离开，她又掏出钥匙摇晃在他面前，示意他帮忙开门。男子问“你就不怕我是坏人?”露娅听了，傻乎乎大笑，还用一只手猛力拍在他胸口的工牌上：“别以为我醉了，你是7号，替我洗脚的帅哥师傅，除非你劫色而杀之，不然我不怕你……”

　　2

　　差不多一个月了，露娅在洗脚城被老李整蛊的事，一直被同事们当笑话传散着，偶尔还会被刺激两句“那小子那晚没干坏事吧!”露娅知道他们阴坏，懒得回应，心里却暗暗发笑，自己也真是胆大，醉里糊涂地就让陌生人送进屋。幸亏那7号够规矩，扔她到沙发上就走了。想到这里，她觉着自己多少应该去答谢一下人家。于是，吃过晚饭，她直奔了洗脚城。

　　照上次那样要了个小单间，露娅刚坐定，7号就进来了，然后程序性地洗池子、铺一次性塑料袋、问用何药疗水等。露娅盯着他轮廓分明的脸庞问：“你不记得我啦?”7号替她脱着袜子说：“你是那个醉鬼嘛，我怎么不记得!”露娅被他不屑的神色逗乐了。“为表谢意，我想请你吃宵夜!”7号摇摇头：“你胃不好，生活太没规律，晚上最好别宵夜，别熬夜，还有，你好像工作太累，要多休息!”露娅的笑容突然就凝固在7号这句话里，渐渐蜕变成一份感伤。她和男友陆维是在两年前一个朋友的婚宴上相识相恋的，但他在深圳做事，两人聚少离多，而且陆维从没有对她说过如此关切而贴心的话语，而7号，一个洗脚小师傅却将温暖不经意间奉送给她。只是，他如何知道自己胃不好呢?

　　“我是中医护理专业中专毕业生，学过穴位、按摩等知识，是在给你捏脚部穴位时发现的。”露娅不再说什么，她轻轻闭上眼，感受这指间传递的力量与温暖。而这以后，几乎每周，她都会去点上7号一次，然后边洗脚边与他聊天，渐渐了解到他小自己两岁，叫成峰，从郊县来，有一个理想是挣足了钱到大学进修中医专业，再开一家理疗院……

　　初冬来临，露娅发现成峰的手干裂了，她的心倏然间凭添上几许心疼，她特意到药店买来好些防冻和护肤的药品给他送去。成峰接过时，眼底闪过深深的感动，但他没有言谢，只在露娅洗完脚后，坚持为她穿上袜子。那一瞬间，露娅双眸潮湿了，她曾以为这一生最幸福的事，就是有个深爱的男人在每个清晨为她穿上袜子，再亲吻着她的额头说，宝贝，早上好!

　　这么想着，她俯下的嘴唇就情不自禁地落到了成峰的额头上。成峰愣愣地蹲在她鞋边，许久，才说：“店里进理疗沙袋时，我托经理帮我带了一个，准备送给你，你怯寒，回家烘热了敷敷腰腿用。”

　　露娅的泪刷地越过眼帘，一滴一滴，沿着成峰的眉心沁浸他心底。他缓缓抬起头，说：“如果可以，我愿意为你洗一辈子脚!”

　　3

　　春节前夕，陆维从深圳回来，给露娅捎上一个特大喜讯，他被深圳公司调到武汉分公司任销售主管，他和露娅再也不用两地相思了!正在下厨的露娅听到这个消息，却没有自己预料中的那么喜悦，相反，心绪倏地恍惚起来，手里切菜的刀哗地就在手指上划过一条深深的口子。陆维见她洗血，首先表露的不是怜惜，而是一面替她包扎一面叨叨着：“总是这么不小心，哪天还要切断手指的!”

　　露娅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男人，感觉彼此的心似乎被一条鸿沟阻隔着，而那条沟必须用更多的关怀、温存和理解来埋平。但她与成峰之间，便是无言，却也能体会着对方深深的关切与惦记。

　　吃过晚饭，陆维拖着露娅陪他逛家电商场，说是要给她换台大彩电，这样他过来看球时比较爽眼。两人正逛着，露娅的手机响了，是成峰，他说明天他就要回老家陪父母过年，估计要呆上大半个月才回来，晚上想请她洗一次脚，算是新年礼物!

　　她本想着陆维在身边不方便去，但成峰的语气透着浓浓的想念，她最终妥协了。她扯了个理由说穿高跟鞋走得脚疼，陆维你自己逛吧，我去洗个脚放松放松。哪知，陆维对洗脚蛮有兴趣，也要随了去。

　　当成峰看见露娅身边的男子在她面前一副懒散随性的样子，就将他们的关系猜到八九分了。他眼底闪过稍纵即逝的惊讶后，默默打开露娅脚边的洗脚池，再熟练地卷起她的裤腿说：“小姐试试水温，烫不烫?”

　　这声小姐叫得彼此那么陌生，露娅的心不由得酸酸的。她轻轻探进双脚，成峰的手紧随着伸到水里紧握住它们，他仿佛挤尽了全身心的力量，将所有的暧昧与酸楚都隐忍在其中。那一刻，露娅突然觉得，如果自己的这一双脚从此失去了成峰这一双手的抚摸，她今后的每一步都将是疼痛。她爱上这个善良而体贴宽厚的7号，已不容置疑。

　　4

　　整个春节，露娅过得心神不宁的，而且芝麻大点小事她也可以跟陆维争个面红脖子粗。最终，陆维被惹急了，说：“你这么喜欢鸡蛋里面挑骨头，那婚后的日子还要不要人过啊!”他这话一奔出口，露娅的心便释然了，她觉得自己终于得到一个理由去结束这段缺乏关爱的感情。

　　三月中，当陆维彻彻底底搬净了遗留在露娅住处的所有物品后，她打电话到洗脚屋找成峰，约他到家里见面。露娅除了希望通过这次约会确定彼此的关系以外，更要告诉成峰一个大好消息。成峰来后，一直在厨房帮手露娅烧菜。露娅乐到眉梢，想着往后两人如果能这么亲亲密密地过日子，纵是平凡，也知足快乐。吃饭时，露娅开了红酒，呵呵地对成峰说：“我托人帮你联系到中医专业的进修学校，你五月就可以去上学了，学费我先给你垫着。”

　　成峰望着杯中的红酒，沉沉地说，“露娅，这次回老家，母亲给我订亲了，五月该是我和她结婚的日子，我读不了书，但我还是非常谢谢你的好意!”

　　有支离的声响划过地面，露娅的酒杯与她的心一起，碎裂了。她强忍着泪水，语无伦次：“是吗?真快啊，是不是太快啦!”

　　成峰轻轻拭去她的泪水，然后抱她到沙发里坐定，再蹲下身，替她脱鞋脱袜子，他难受地说：“让我最后为你洗一次脚，在家里，为爱而洗!”

　　5

　　那天以后，露娅再也没有见过成峰。次年春天，露娅接受了单位里一个会计的爱情。寂寞以外，理由很简单，有一次她阑尾炎住院，这男人来照顾她，每天给她洗脚不说，还整晚整晚地帮她拿捏。虽然指法无章，但指间有爱。一个女人，一生没有得到心动的人，得到一个疼己爱己的人也算是幸福。

　　露娅生日那天，会计向露娅求婚，露娅接受了，之后，他们开始忙碌着布置新房、拍婚纱照。那天，露娅独自己去选窗帘，逛了大半天疲了累了，在王家巷附近找了间看上去挺干净的洗脚屋，准备进去洗洗一路的疲劳。

　　接待她的是个长相灵秀、外地口音的女子，泼辣劲显得很像老板娘。露娅让她推荐最好的师傅来，她说：“小姐，是这样，普通技师一个钟25元，高级技师一个钟40元!”

　　“那就高级的吧，但要保证是那么回事儿!”露娅说完，躺进布帘隔断的单间里，在给未婚夫去了个电话后，她闭上眼休息。

　　不一会儿，她听见木桶搁下的声音，还有人替她脱袜，并请她试试水温。那声音，如此熟悉，她猛地睁开眼坐起身，果然，是成峰!

　　刹时，露娅掩饰不住自己依然缱绻爱意的目光，一把抓住成峰的手，想要说什么，可被成峰抢先了一句，他说：“这么巧啊，我们的店这才开张第一周，就遇上你啦!”

　　“你们的店?”露娅诧异。

　　成峰侧过脸，不让她看见眼中的伤痛，而后说：“是啊，我和我老婆上月从郊县来，找了这家小门面!”

　　听完这话，露娅倏地从他的手掌中抽回了双脚，有些茫乱地笑了：“哦，对啦，你结婚了，我都忘了。嗯，我记起点事，我未婚夫要我给他送些资料过去，今天就不洗了，改日吧!”说着，她袜子都没穿就往外跑。

　　而那无言的告别中，他们谁也不敢回头，只怕回头，便是泪水滂沱……

　　回家的出租车上，交通台正播着放品冠的歌声：“后来的我们又被谁而遇上，忍痛许久的伤终于能原谅，才明白眼泪只是一种行囊，而我们都是彼此幸福的转站!”彼时，露娅的泪，终于夺目而出!

（责任编辑：谭静宇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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